千秋仁

／文　千秋仁

（八）
　　唐恩扶著冰冷的玻璃窗，看著躺在樓下人行道啜泣的奧黛麗；一邊回想著去年的某一天，「美人魚」的吧台突然來了一個客人。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平頭男子，他總是一個人在吧台，點一杯酒，靜靜的待一整晚。 從沒看過他說什麼多餘的話。 最奇怪的是，他從那天之後每天都會來，沒有例外。

　　第一次見到平頭男子的那天，也是開始改變兩人之後命運的一天。唐恩跟著奧黛麗回家後，奧黛麗一如往常地在客廳裡弄著藥粉。
　　「嘛，還不夠啊？」
　　奧黛麗用著認真的口吻：「唐恩呀，我要跟妳說一件事……」
　　「嗯！說吧。」唐恩坐上了沙發：「……你看起來很不好耶 奧黛麗。」

　　奧黛麗的臉上顯得很憔悴，再多的眼妝也蓋不住底下的黑眼圈。

　　「我還好……」奧黛麗強笑著說：「我明天就要離開『美人魚』了……」
　　「咦！為什麼？」唐恩高聲問著：「你該不會……」
　　奧黛麗的語中帶了一絲無奈：「嗯，我知道妳能理解的，我……需要去別的地方工作，錢會比較多……」

　　唐恩走過去拉住奧黛麗：「你、你到底是在作什麼呀！」
　　奧黛麗繼續切著藥粉……
　　「杜威那混帳……」
　　「不許妳這樣說他！」
　　「你是不是在用藥！」
　　奧黛麗有點哽咽：「他不是……他只是……」

　　「他為什麼不好好照顧妳呀！」唐恩抱緊奧黛麗。
　　「說真的，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好……」唐恩扶住奧黛麗的臉。

　　「已經一陣子了……」奧黛麗說著：「等我一下，我現在需要……」

　　「啊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為什麼你不跟我說！……現在停還來得及呀！」
　　奧黛麗弄開妳的手，彎下來：「我現在需要一點……」她有點發抖，她將桌上的粉吸了一些到鼻孔。
　　「再這樣下去……你會死掉的！大家都是這樣！每個人都……」唐恩將奧黛麗拉開桌子：「過來！我們去房間裡談！」

　　唐恩將奧黛麗拉開時，突然看到，奧黛麗的鼻孔血流如注，就像水龍頭一般。
　　「喂！」唐恩叫著，衝進浴室抓一把衛生紙。
　　奧黛麗這時也發現了，她有些恍神的說：「該死的玻璃屑……」
　　唐恩把奧黛麗拉上沙發，慌亂用衛生紙壓住：「怎麼會有碎玻璃？！」
　　唐恩用衛生紙壓住，但是血還是一直滲出來。

　　唐恩沒有辦法幫奧黛麗止住血，血已經流到她身上了。
　　「喂！……怎麼辦！我們去看醫生？」
　　「不……不要找醫生，我會被送去勒戒，我需要工作，杜威需要我……」
　　「喂！不要這樣！我們先止血啊？」唐恩衝去冰箱拿冰塊，跑回來捏緊奧黛麗的鼻子幫她冰敷。

　　好不容易唐恩幫奧黛麗止住了血，奧黛麗哭著說：「嗯……謝謝妳……妳是我的好朋友……抱歉以後不能跟妳一起工作了。」
　　「……不」唐恩抱緊奧黛麗哽咽著說：「 我借妳錢好嗎……」
　　「不，我不能拿……妳，答應我，當我的朋友就好，不要再說要借錢給我……我不要妳有一天因為我還不出錢而討厭我，離開我。」

　　奧黛麗抱著唐恩哭了起來……
　　「讓我給妳錢嘛！沒關係啦！我多幫艾彿列多吹幾次就可以啦！」
　　唐恩抱緊奧黛麗接著說：「我覺得妳的身體比較重要啊……我不想看妳受苦。」
　　奧黛麗堅定地說：「不，我會這樣是我自找的，我不要妳的錢，求求妳……這樣抱著我就好。」
　　「對不起……我幫不了妳嘛……真的嗎？」唐恩除了抱緊奧黛麗，並沒有別的辦法。

　　幾星期後，唐恩剛過了22歲生日，
　　唐恩發現奧黛麗除了更加消瘦憔悴，有時還會看到奧黛麗臉上多了些瘀青。但是不管跟她說什麼奧黛麗都不肯多說，用藥的副作用也越來越明顯，唐恩注意到奧黛麗到廁所小解總是要花很久的時間。

　　而後數日，唐恩從潘妮和凱莉那邊聽到謠言，奧黛麗好像在當阻街女郎……

　　這天晚上，唐恩很難得地見到梵格特來找她。

　　一如往常，梵格特和唐恩(珞珂絲)進了最簡單的一間只有霓虹燈，卻沒有鏡子的單獨艷舞房。

　　梵格特坐了下來，看起來這些年他都沒什麼變。
　　珞珂絲用手指勾了一下頭髮：「哈囉，今天過得好嗎？」
　　「珞珂絲，妳好嗎？」梵格特的語氣始終是冷冷的，但是又有一種紳士風度般的誠懇。
　　「還不錯，只是有點擔心我室友。」珞珂絲的笑顏逐開：「而且我每次看到你都會很開心呢。」
　　梵格特看著唐恩的臉，他皺起了眉：「妳室友還好嗎？」
　　「她……好像吸毒……很缺錢，所以在賣身的樣子。」
　　「那是她自己選擇的人生，紐約是個令人沉淪的都市……我很高興至少妳看起來好像生存得還好。」
　　「我好希望能幫幫她。」珞珂絲說著：「畢竟是她一開始幫了我……」
　　梵格特不知想到了什麼，緩緩地說：「但是妳卻幫不了她，因為那是她的選擇……」說完這句，他撇開了臉，深邃的暗褐色眼珠似乎是泛著光芒。
　　「嗯，的確……」珞珂絲無奈地同意。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我……不知道要怎麼開口……」梵格特緩緩地說：「我們認識也很多年了吧……妳現在成熟好多……」
　　「是啊，從一開始到現在喔。您總是我最喜歡的客人呢。」珞珂絲燦爛笑著：「跟妳相處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梵格特微笑著說：「嗯……畢竟不要妳脫衣服跳舞的怪客人不多吧。」
　　「其實我也跳習慣了，不過有一個願意聽我說話的人，我很開心唷。」

　　「我也是喜歡女人的身體的……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承受的了……其實……」
　　珞珂絲傾聽著。

　　
　　過了幾秒後，梵格特接著說：「妳很像一個我以前認識的人……像……太像了……剛認識妳時妳還只是個小女孩，不過現在的妳……」
　　珞珂絲疑惑地看著梵格特。

　　「對不起，把妳當成她，我這樣很卑鄙吧。」
　　「不會唷。」
　　「但是我卻無法停止自己來找妳。」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反正我只是待在這裡陪你聊天呀。」珞珂絲笑著說：「我們的工作就是滿足客人幻想不是嗎？」

　　梵格特沉默了幾秒，只是靜靜地望著珞珂絲。

　　「而且你從來不會作很多餘的舉動，不是嗎？你一直都對我很好。」
　　「雖然這是違反規定的，但是我決定了，如果，有一天，妳能永遠接受我……算了，當我沒說吧……這樣要求妳，太無恥了。」

　　「接受……？接受什麼？」珞珂絲不明白地問著。
　　梵格特站起了身：「我……該走了，妳不會懂的，我不知道我還該不該來找妳……雖然現在痛苦的感覺漸漸在消失，但是這是否意味著我在忘記她？」
　　「……你不來的話我會很想念你的，而且我不是答應你要換工作要跟你說嗎？」
　　「謝謝妳，珞珂絲小姐。」

　　珞珂絲擔心地說：「那萬一我要走了要怎麼連絡你呢？」
　　梵格特眉頭深鎖，只是抬頭望著那閃爍著的霓虹燈：「嗯……忘了那約定吧……我再看見妳的話……我怕我……」
　　「你不會忘記她的……因為你看起來如此痛苦。」珞珂絲摸了梵格特的臉。
　　「我……不會忘記她的……嗎？」

　　梵格特轉過身：「我可以做一個最後的要求嗎？」
　　「說說看，我會認真考慮的。」
　　「可否讓我看妳的身體……」

　　
　　珞珂絲笑了笑：「全部嗎？」
　　「好的。」珞珂絲轉過身，脫下了牛仔夾克背心；並用手指解開了深紫色的蕾絲內衣。
　　「嗯。」梵格特低下了頭，對於這個要求他自己覺得很羞愧。

　　珞珂絲解下了身上剩餘的衣物，弄亂頭髮，轉過了身。
　　珞珂絲挺起胸走近了梵格特，輕聲說著：「喏，好好看清楚，嗯？」

　　「妳真的很美，太美了……」珞珂絲看見他悲傷的雙眼，竟流下了兩道紅色的淚。

　　珞珂絲詫異著說：「……您……？您還好嗎……」
　　梵格特將臉上的血跡拭去：「謝謝妳。」
　　「我……」

　　梵格特頭也不回地開門離去。
　　「等等！」珞珂絲衝上前去拉住了梵格特微涼的雙手。
　　梵格特故意不看珞珂絲：「珞珂絲小姐還有事嗎？」

　　「梵格特，我……我還可以跟你說一句話嗎？」
　　「是……」
　　「嗯，我們的確認識很久了，我好像也……把你當成我的朋友了呢。」珞珂絲有些哽咽地說著：「最近我的朋友好像都要漸漸離我而去了……我不能干涉你什麼，只是，我希望你能好好保重。」
　　梵格特還是沒有回頭，只是低聲說著：「嗯，妳也保重……」

　　「我真的很希望能再多了解您一點……以後如果有機會再見面的話……我們還會是朋友，對嗎？」
　　「嗯。」
　　「那，後會有期。」
　　梵格特低聲緩慢地說：「再會。」

　　「我期待下一次看到你，然後哪一天能夠看到你的笑容。掰。」珞珂絲不捨說著：「一直以來謝謝你了。」
　　珞珂絲放開了手，望著梵格特的背影。

　　「唉……」珞珂絲將衣服穿好呆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我真的會想念他的。」

　　唐恩從那天之後再也沒見到過梵格特。

　　這一年間珞珂絲的常客就只剩下那個全身汗臭的禿頭肥子了。
　　珞珂絲一對一對著他跳脫衣舞時，他向珞珂絲求婚了很多次……當然都被珞珂絲婉拒了。

　　唐恩在窗邊擦了擦眼淚，也分不清是為誰而流；奧黛麗就要上樓了，還是不要讓她發現自己在窗邊偷看才好。

　　唐恩伸了個懶腰，在心裡對自己說了一句：「現在好像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

<九> 

千秋仁 原創網路長篇小說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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