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仁

／文　千秋仁

（六）
　　珞珂絲趴在洗手台，吐出了一口血。

　　她臉上充滿著痛苦的神情，拿著牙刷猛力地刷著牙，許多處都刷到破皮出血了。珞珂絲連舌頭都不放過，拿著牙刷奮力刷著；刷到了舌後深處，她一嘔，又吐出了一口和著泡沫的鮮血。
　　珞珂絲拿起了殺菌漱口水，含在嘴裡時連眼淚都飆了出來。漱完了口，她忍不住地罵了幾句髒話。她拿起了毛巾，用冰冷的水洗了把臉，總算冷靜了下來。

　　珞珂絲這兩星期在「美人魚」的日子過得並不好，既不會化妝又不善舞的珞珂絲，並不是很受歡迎。儘管她年輕貌美，幾位客人也都擔心她是不是未成年而不敢找她單獨跳豔舞。

　　珞珂絲也沒拿到任何額外的收入，眼見各種帳單的繳交日期就迫在眉睫了。珞珂絲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在今晚下班後去找人事經理艾彿列多，向他說明生活困難且希望能盡快提升到正式員工的薪資。
　　沒想到艾彿列多不但一口回絕，還猥褻地舔了舔被鬍渣包圍的嘴唇暗示珞珂絲說：「不過……妳今晚想要多賺點錢也不是沒有別的方法……」

　　為了生存，為了盡早能存夠錢脫離這樣的生活，珞珂絲做出了個痛苦的決定。她決定答應替艾彿列多「服務」來換取額外的金錢。

　　珞珂絲又在水槽吐了一口水，這時潘妮走進了洗手間：「怎麼啦？臉色這麼難看？」
　　「沒什麼。」珞珂絲急忙地敷衍兩句就跑了回家，心裡想著今日換得的一百五應該夠用個好幾天吧。

　　隔日晚上，珞珂絲站在舞台上，手扶著鋼管，眼神空洞地隨著《愛情玩咖》的音樂扭動身軀。這種生活，熬過一天算一天吧。

　　五光十射的舞台上，珞珂絲是所有燈光的焦點。但珞珂絲的眼神中卻突然出現了一道光芒。一名穿著西裝的男子走了進來，珞珂絲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只覺得呼吸就像是要停止了一般。

　　那名男子找了個離舞台很遠的位子坐下，好像是想要避開所有的光線一般，但珞珂絲卻是清楚地看著他。他盯著珞珂絲舞動的身軀，但他的眼神中沒有色慾，只有先是驚訝緊接著是一種冷漠帶著憂愁。
　　珞珂絲隨著音樂輕解羅衫，那名男子卻緩緩地撇過了頭，似乎不願再看下去。在這種場所，這個人真是個異類。

　　珞珂絲表演完收到了一些小費，正要下台時，卻看到那位高挑的西裝男子在服務台與艾彿列多交談。
　　奧黛麗對著珞珂絲招了招手將她叫了過去。
　　「珞珂絲，妳真是幸運呀，總算有人要妳單獨一對一跳豔舞了。」
　　「……嗯……好的。」珞珂絲只能靜靜地盯著那位男士。

　　艾彿列多解釋著：「二十元，五分鐘。時間越長折扣越多，一小時一百八。」
　　男人沒有決定，只是默默地轉身問珞珂絲：「請問妳上班到幾點？」
　　他的聲音帶有磁性、低沉，語氣卻又給人一種復古像是騎士的感覺。
　　「早上五點……」珞珂絲回答著，但卻有點不自己的發抖。
　　艾彿列多露出憤怒的聲音打斷了對話：「你問這幹嘛？不會是想要跟蹤我們的小姐吧？」
　　男人以很紳士的態度回答艾彿列多：「不，不用發怒。只是我想把這位女士今晚的時間全用一對一買了，說著他就掏出了一疊百元鈔。」
　　珞珂絲驚訝地望著他。艾彿列多則是笑得不攏嘴。

　　奧黛麗將兩人帶上二樓的鏡面房，西裝男子卻在走到房門口時搖了搖手：「簡單的房間就好。」
　　不知為什麼客人不想用最高級的房間，奧黛麗只好改將兩人帶到了二樓的另一間以紅色霓虹燈管裝飾的私人房。珞珂絲一路上思考著這男子到底是誰。

　　到了房間，男子坐上了沙發；珞珂絲正要開始跳舞脫衣服，卻見那男子伸手阻止：「妳不用跳脫衣舞，就坐我旁邊陪我聊聊，好嗎？」

　　「我叫梵格特，很高興認識妳。」
　　「……嗯，謝謝你。」珞珂絲微笑著說。

　　梵格特身著一套非常合身的灰色西裝，料子的質感看起來就像是相當高檔的名牌貨。他身上的穿搭相當有品味，對比分明的直條紋襯衫，更加襯托出那隱約閃著銀色光芒的外套。但是這套名貴的西裝比起他線條分明的五官就相形遜色了。

　　「嗯，其實我不認識您？」珞珂絲坐到了沙發上。
　　「嗯 。」他望了珞珂絲一眼後，就將頭低下撇到了旁邊。
　　「嗯，我叫珞珂絲。」
　　「是藝名吧……」
　　「……嗯，我……」珞珂絲強笑著轉移話題：「我才剛來這邊唷，今天上台跳舞，您還喜歡嗎？」

　　這時背景傳出了新的挑逗舞曲。

　　梵格特看似面無表情，但似乎又像是很想要看著珞珂絲。只不過每看一眼，他的眉頭就更加深鎖。

　　「唔，請問……請問……我認識您嗎……？梵格特……？」珞珂絲往他的方向坐靠近一點。

　　梵格特俊俏的容貌看似二十歲出頭，但是他又有一種老沉的紳士感。

　　「不，妳不認識我；妳好年輕，應該還沒十八吧，不敢相信他們竟讓妳在這裡工作……」
　　「……啊……對……我，我缺……錢。」珞珂絲認真地說。
　　「嗯，這個城市是很殘酷的……」
　　「不來這邊工作的話我可能就要去乞討了呢。」珞珂絲苦笑回答：「我剛跟我那個廢物男友吵了一架，他背著我偷吃還拚命花我去咖啡廳打工賺來的錢。」
　　珞珂絲又冷笑了一下：「果然還是要靠自己啊。」
　　「這種城市實在是不適合妳這樣的女孩獨自生存……」

　　「啊，不說我了，您……還好嗎？為什麼臉色這麼差？要不要我去請人倒水過來呀？」　　
　　珞珂絲湊近梵格特，這時，她聞到了一股清淡的幽香，這味道帶給人一種古老的感覺。

　　「我很好。」梵格特忍不住用右手輕撫珞珂絲的臉頰。

　　珞珂絲盯著他，梵格特高挺的鼻子兩旁，有著雙悲傷的眼。

　　梵格特被珞珂絲盯著看，四目相交後他又將頭撇開：「妳……」
　　梵格特皺著眉，低聲自言自語地喃喃地說：「真得是太像了。」

　　珞珂絲握住了梵格特的手。「嗯，您想要聊天嗎？」珞珂絲輕聲問：「想要知道關於我的事情嗎？」
　　「嗯，如果妳不介意的話。」
　　「還是……您要跟我談談不愉快的事情呢？」珞珂絲溫柔地微笑著。
　　「以後有機會吧，我再跟妳說我的事。」梵格特突然微笑道：「妳一定覺得我是個怪人吧。」
　　「的確很怪呢，這麼哀傷的看著我，我舞跳得有那麼差嗎？」珞珂絲笑著說。
　　「喔，失禮了，我沒有這個意思。」梵格特低下了頭：「不，妳跳得很好……太好了，不過就是超齡的成熟的舞，不適合妳的年紀。」
　　珞珂絲眨了眨眼「我很高興你喜歡喔，因為我現在就只剩下我自己了呀。」

　　珞珂絲開始說起了自己的故事：「首先，我也曾經是個小女孩。我曾經夢想過有一天會嫁給我的王子，不過嘛，夢總是要醒來的；於是我就上了國中、高中……好像從來也沒遇到過一個真正對我好的人。」

　　「妳到過很多地方嗎？」
　　「到過？意思是去旅遊嗎？」
　　「嗯。」
　　「不喔，如果是去玩的話，我大概就只在我的家鄉附近晃過吧。就只有假日跟著開車的朋友一起去晃晃，大概就是那樣囉。」

　　「妳的父母是哪裡人？知道妳祖先是哪裡來的嗎？」
　　「咦？我……這，他們從來沒跟我提過耶。」
　　「對不起，我的問題會不會很怪。」
　　「不怪呀，呵呵，只是你問倒我了呢！」

　　珞珂絲苦笑著：「我為了要從那個麻煩的家逃走，什麼都不留了，除了自由……和我自己。」

　　梵格特似乎沒有仔細聽，只是低聲喃喃說：「她曾說過她十二歲時有個女兒，但送人領養了……不可能有任何關係的……太遙遠了……」

　　珞珂絲一臉困惑。梵格特則抬起了頭用那褐色深情的眼眸盯著珞珂絲說：「沒什麼，不要在意。」他接著又迅速撇開了頭。

　　他的神情更加痛苦了。

　　「我的臉……怎麼了嗎？」珞珂絲悄聲問著。
　　梵格特沒有看珞珂絲：「妳的臉很美，真的很美」
　　珞珂絲靜默著，只是盯著梵格特看。

　　珞珂絲往梵格特挪近：「那，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嗎？剛剛跳舞，畢竟有點累呢。
　　梵格特又看了一眼，但是他的神情哀怨地像是與摯愛生離死別一般，他突然起身：「我還是先走好了，妳可以慢慢在這裡休息，我已幫你付了整晚的錢，妳不用離開這房間回去工作。」
　　「……你不願意陪我嗎，可是……你不留下來他們會叫我回去工作……吧？」珞珂絲盯著梵格特，連忙想留住他：「是我話太多嗎？其實我可以完全不說話……」
　　「我也想陪妳……但是……現在我可能沒辦法。」他刻意地撇著頭說著：「妳整晚的一對一的錢我都付了，他們沒理由要妳回去工作。」

　　「嗯，如果你堅持，我陪你走到門口好了……」珞珂絲起身跟上。
　　他從口袋裡拿了兩張百元鈔遞給珞珂絲：「雖然不是什麼太大的幫助，妳就當是小費收下吧，我還會再來看妳的。」

　　珞珂絲感激地說：「……真的很謝謝你，梵格特。我會期待你下次的到來的。」

　　「我可以要求妳一件事嗎。」
　　「嗯？說說看？」

　　「我也不會太常來，但我一定會再來看妳的。但如果妳想要離開這邊，可以麻煩妳等到我再來，跟我說了之後再走好嗎？」
　　「好。我盡量！除非有什麼危及生命的事情……不然我一定會等你的唷」燦爛笑。
　　「謝謝妳同意我這個自私的任性要求。」

　　「請多多保重！」珞珂絲拉住梵格特的手笑著說：「我等你。」
　　珞珂絲送梵格特到了酒吧門口，他不再回頭，只是背對著珞珂絲揮了揮手。

<七> 

千秋仁 原創網路長篇小說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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